陆离觥筹

第二十八章 人心

林远睁开眼睛的时候,就看到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。他的手术分明很成功,此刻又没有工作,连训练量都减轻了不少。大家委实没有道理这样阴霾沉沉。

“出了什么事了吗?”林远轻声问。

“没有。”中野斩钉截铁。

 

“想哥呢?或者,你去帮我把杜逊叫过来。”林远是不可能被欺瞒的。

严预的脸一霎间变得惨白。

林远目光扫向他,“什么事?”

严预连忙来他床边垂手恭立,先深深鞠了一个躬,继而才道,“哥,我错了。”

 

林远看着他。

严预垂下头,“您让想哥和中野哥责罚我,您别气坏了。才做了手术。”

林远继续看着他。

严预声音颤颤巍巍的,“我,我太不谨慎了——我——”

 

“说事。”林远就说了两个字。

严预将手机打开,双手递了过去,微博实时热搜第2位,“严预领助学金。”热搜的第1 位是,“林远手术成功。”

 

林远点进去。

有图有真相。

外国语大学公示的国家励志奖学金名单,严预的名字赫然在列。

百度百科告诉我们,国家励志奖学金是为了激励普通本科高校、高等职业学校和高等专科学校的家庭经济困难学生勤奋学习、努力进取,在德、智、体、美等方面全面发展,由中央和地方政府共同出资设立的,奖励资助品学兼优的家庭经济困难学生的奖学金 。

无论从何种角度,顶级流量男团的忙内严预,绝对算不上经济困难。

 

林远随手翻了翻评论,几乎是一边倒的骂声。严预的粉丝贴了多少严预做慈善的图片,都刷不掉那些局外人的谩骂。

 

更有很多带节奏的营销号,将国家励志奖学金偷换概念成了助学金,严预一时被订上了耻辱柱。

而奖学金、助学金的颁发是否公平,几乎是每一个普通学生的切肤之痛。而大学生群体,是微博和自媒体的主力军。

林远按灭了手机,“道歉了吗?”

 

严预轻轻摇头,“老师说,先不要出来。”

林远望着他,“学校那边沟通了吗?”

严预轻轻点了点头,“季老师说,正在沟通。”

林远沉默了一会,“杜逊今天,来过吗?”

 

“哥不要求他。”严预几乎是喊出来。

林远目光凌厉,语声沉静,“去找想哥闭门思过吧。”

常缙一下就急了,“哥,小预是冤枉的。那个奖学金——”

林远一眼横过去,常缙也闭了嘴。

 

林远目光望向中野,“你说。”

中野才被李靖章提点过,尽量让自己的陈述保持中立,“小预学校的奖学金有国家奖学金,国家励志奖学金,张南德奖学金、专项奖学金和校级奖学金。又有很多种助学金。因为奖学金的名目和种类真的太多了,基本上约定俗成的都是按照成绩去排,而助学金,是以个别学生的名义领,其实是大家分掉的。”

 

林远了解这种情况,严预所在的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,大部分学生的家境都非常好,基本上许多人都是奔着出国去的。即使是个别家境一般的学生,也碍于学校传统或者面子,不肯去争取助学金。于是,奖学金大部分靠成绩分,而助学金却像是分猪肉了。

严预今年综合成绩排第三,正好轮到拿5000块的国家励志奖学金,他以为是萧规曹随顺理成章,却被人抓住了“励志”两个字大做文章。而这口黑锅,学校是一定不会去背的。尤其是奖学金、助学金问题,明星收入问题,涉及到非常微妙资源分配不公和贫富矛盾差距,小预的处境,实在是不妙。

 

林远听中野说完,冷静了几秒,“去看看老师有空的话,请他过来吧。如果,杜逊在老师那,就一起请过来。”

 

杜逊并不在李靖章那,李靖章也没打算动用杜逊的资源。听闻林远叫中野来请,李靖章瞪了他一眼,“你都多大的人了,一点事都担不起。”

中野没好意思还嘴,他也想能担得起事,可是,这次这么大的危机。他拿什么担。消息满天飞,又不可能把哥的手机收起来,只是,他隐约觉得有点奇怪,那天,杜逊刚说了奖学金的事,网上的消息就爆出来了。只是他却没有跟李靖章说。

 

李靖章想了想,却还是怕林远挂心,“告诉你哥,就说我知道了。会处理的。其他的,一切照旧就是了。”

 

中野答应了,离开李靖章办公室,却没马上去林远病房。而是给严预的助理打了个电话,“你把小预近期慈善捐款的数目、用途、流向,全部都传真给我。”

严预和林远同用一个助理珊珊,珊珊接了电话后,很快将资料传了过来,反正,昨天也传过同样的东西给李靖章了。中野又联系他们共同的助理小彦,将自己名下基金会的账目要了过来。

 

中野因为家庭关系,一直在默默支持一个以反家庭暴力为主要诉求的弱势群体保护协会,然而,他的性格,公益慈善活动,除了公司要求之外,都是默默去支持,更何况,这其中还涉及到他不愿意被提及更不屑于去贩卖的过去。

他拿到了全部的资料,又仔细回忆了一些相熟的媒体,衡量了下LPLD未来的吸金能力,觉得公司应该会舍得花这一部分的宣发费用。然后,带着自己不成熟的小建议去找林远了。

 

林远仔细看了中野交过来的全部账目,轻声问他,“你是打算怎么做呢?”

他大病初愈,脸色还带着令人心悸的苍白,宽大的蓝白色病号服下,鲜明的锁骨嶙峋,腿上的被子盖得整整齐齐,阳光洒进来,青蓝色的血管历历,整个人像个安静的瓷娃娃。那一管子声音又轻又沉,像管风琴的嗡鸣。

 

中野听出队长语带薄责,“我也没定,就想问问您成不成。”

林远将那份属于他自己的捐款明细还给了他,“错了就是错了。再拿你做的事让给小预吗?原来只是不谨慎,将错就错就是欺瞒了。让小预的粉丝难受,更让你的粉丝寒心。”

中野低下了头。

林远道,“我们做慈善,是想着帮助更多的人。如果犯了错,做过慈善都能抵挡,那慈善和以前的赎罪券有什么区别。有心为善,虽善不赏。这事,应该不简单,听老师安排吧。”

 

中野低下头想了想,觉得队长有点“迂”,然而,他一向是习惯了听队长的,也认同队长的判断,“嗯。老师让我跟您说,一切照旧就好。”

林远沉吟片刻,“我刚才给小预的老师打电话了,学校的态度有些暧昧。”

“他们不可能帮小预澄清的,如果他们肯出来说话,不是意味着他们承认了自己奖学金助学金的发放都不规范,除非领导不想当了。”

林远没说话,但到底也知道中野所言非虚,因此只是道,“这里面的事情并不简单。舆论是不能随便碰的。不要画蛇添足,很多东西,过去就好。”

 

很多东西,并不会轻易过去。

LPLD和严预的沉默引发了新的舆论狂潮,外国语大学官方发表声明,称对奖学金“冒领”事件缺乏监管,将对严预的5000元“非程序化所得”进行收缴,并追究相关责任人。

 

另一边,杜逊的律师信直接发到了外国语大学,近三年的全部奖学金、助学金名单赫然在列。其后还附着四十多份三年内的购车合同,以及七份整形医院订单。

 

闭门思过是一种极为严厉的惩罚,既然是思过,就不可能给予任何的休闲娱乐工具,因此,严预的手机是林远保管的。

然后,林远就接到了严预的班主任薛老师的电话,薛老师的语气中有几分焦急,几分愤怒,更多的,是无奈。听到了接电话的是林远而不是严预,他将那几分愤怒压了压,于是,无奈更多了,“林队长,我想叫严预接电话。”

 

“他的疏忽给组合和公司都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,您也知道,以他的身份和立场,现在是不能出来说话的。您有什么要求,无论作为家长或是队长,都应该向我提。”林远并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,然而,校方和薛老师面对奖学金事件的态度,实在令他不得不表示出一些情绪来。

薛老师眼里的林远,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,大概因为是艺人的关系,他的滴水不漏里还会带着一些公众人物居高临下的谦卑,他几乎从来没有见过林远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说话,尤其是,他今天还是来求和的。

 

薛老师深吸一口气,“林队,有些事呢,大事化小,时间过了,大众的记性是很差的,你们LPLD的粉丝基础一向不错。可是,如果彼此都不肯让步,那除了让大家看笑话,严预毕竟是公众人物,你说是吧。”

林远闻音知雅,估摸着学校那边肯定是受到压力了,难道是老师的操作。可是,如果是老师的话,没必要瞒着自己的。想到手术之后,杜逊都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,林远大概有了几分筹算,“我一直很感激薛老师对严预的照顾,这次的励志奖学金,也有您的鼓励。只是,很多东西,约定俗成,大家都疏忽了。如果严预不是公众人物,学校恐怕不会引起这么大的争议。”

 

薛老师听他这话,有几分松动的意思,但又暗含威胁,什么自己的照顾,分明是说,这事出了纰漏自己这个班主任难辞其咎,可是,大学班主任本来管的事情就不多,他已经算是负责的了,然而,还得接着林远的话向下说,“是这个道理,我们学校的学生,家境相对还是要好些的。严预的成绩,也是排在前几名的。”

林远想了想,“那校方和您的意思呢?”

 

薛老师一怔,书记把那摞厚厚的影印版拍在他面前的时候,唾沫星子几乎喷了他一脸,“这个严预,居然威胁我们!”

只是,他也知道,这事儿严预方面既然扼住了学校的命脉,就不能轻易让步,尤其是,那几个女生整容手术的协议,本来,社会上就对外院的女生有一些非议,再要把这东西曝出去,两边都得罪不起,那只有他来认这个栽了,“也是我的疏忽,奖学金评定时期,我出外培训,这些事情都是辅导员负责的,你也知道,辅导员是研究生,说是学长,也比他们大不了几岁。要不,就叫严预把这5000块钱退回来,和辅导员一起道个歉,说到底,也是我这个班主任一时失察了啊。”

林远刚刚做了手术的肩膀有点隐隐作痛,“非常感谢薛老师的理解。只是,我们毕竟是艺人,很多事情还是要请示公司的。今晚八点之前,我给您回复,可以吗?”

 

薛老师没想到说了半天,还要等回复,有些不高兴,然后,就听到了手机那头一连串的德语,作为外国语大学的老师,他的二外正好修的是德语,薛老师异常尴尬,“不好意思,打扰了。林队长还在养病吧。祝你早日康复。”

林远语中带笑谢过。这边电话一挂,顺手就给杜逊拨过去了,“我有点不舒服,麻烦你过来一下。”

 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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